缅茄之猫

警车转过最后一个墙角，在看到自己舱门前的景象时气得光学镜都快过载了。他和挖地虎们建立的中央处理器链接和共享/共感系统能让他了解对方的位置（是的，位置而不是位置们，那些傻大个儿总会扎堆在一起），他也感受到了挖地虎们一直在周围不远的地方，但他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堆在自己的门口，似乎正要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拖斗！”警车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让正准备开门的挖地虎一抖，指尖在门上滑出泚啦一声尖利的摩擦音。他们六个都为这声音瑟缩了一下，当然挖地虎们更可能是因为警车突然的出现。拖斗转过身来，护目镜和口罩让警车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无措和一点羞涩。

 

“啊！警车，你在这里…不我是说你回来了，欢迎回来…”拖斗的声音被后面谁梆地敲头的一下打断，他捂着脑袋很委屈地缩了缩肩膀，露出站在他后面的吊钩和其他人。搅拌机正和清扫机窃窃私语着，推土机往他们两个里面挤。“咦不是算好了警车还有半个循环…”“闭嘴你这蠢货！他现在就在这儿！你以为我们来干啥…”“可是我以为我们是要让警车…”

 

吊钩很大声地咳了一声，让后面的三个蠢货（加上现在抱着头，像被踩尾巴的机械狐一样缩进走道角落的拖斗四个）安静下来。他试着做出混合着轻松和偶遇的表情：

 

“啊，警车。我们正要给你送件东西。本来准备放在门口就走的。”

 

警车狠狠地盯着吊钩，直到他也不自在地退了半步，和其他人缩成绿紫色的一大团。“那就放过我的门锁。这不是第一次我发现有人进我的房间了，而之前每一次，我都知道是你们！”他挥手砸在自己的门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出挺远。“我很好我不需要能量和陪伴也不用人来帮忙整理数据板谢谢你们，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推土机露出的像石油兔子一样的眼神一定是他的错觉。警车哼了一声，推了推那团东西，转身准备输密码。

 

“你把东西拿进去吧，里面是…我们放在门边上了祝你今天愉快。”

 

警车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吊钩带着挖地虎们飞快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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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靠在门板上，用手臂遮住光学镜。他最终还是把那个包得很有挖地虎风格（表面有不少微小的凹痕和掉漆处，里面塞得很结实，听不出什么声音）的包裹拖了进来，但那在他现在面临的问题中排的顺位最多是第二。他望着堆满办公桌的数据板，那些调动申请，常规报告和任务标准手续文件。以前这都是能给他带来慰藉的东西，申请不符合规定的驳回，报告阅读整理归档，手续文件按操作处理。这些步骤严格遵循着他的逻辑和规则，是让他感到有安全感，在军阶模糊而人芯愈加叵测的汽车人中自保的唯一手段。

 

现在他被威震天那个该死一万次的暴君强制与挖地虎们身芯彻底融合，光要和他们保持物理/精神双重意义上的安全距离就让警车精疲力竭。但融合又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得不花时间和挖地虎们处理关系，感觉和他们太疏远、对他们太凶时就去找他们聊聊或补充点能量，在他们小芯翼翼地帮他解决他从没向任何人提起的麻烦时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表示感激。他知道自己在挖地虎芯中的形象（他们六人之间谁对彼此的了解不是原子级别的呢），反复无常，蛮不讲理甚至到了有些矫揉造作的地步。他也不希望这情况有什么变化，只要塞伯坦还每日按轨迹走向更好的未来，而他还保持着自持和他所重视的一切，他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大概是这样吧。警车不断试图催眠着自己，却没法像以往一样立即扑到工作上忘掉所有的难处。他能感觉到挖地虎们还在不远处，而他们对他精神的影响-他愿意承认与否-是无法消除的。他开始对他们有令人不齿的期待，绿紫相间的涂漆和粗犷却坚实的怀抱似乎成了数据板和模拟器之外另一个令他能短暂地放松的存在。从令人恼怒的办公室争端中走出门时总有几个人在那里等他，连续几十个循环处理数据直到低能量时也总会有汽车人伙伴来给他送能量。他们足够明智，也足够厌恶这份补给的提供者和接受者，因而什么都不会说。但他知道这背后是谁的请求。

 

外面隐隐约约地嘈杂起来，伴随着金属击打的声响和抑制着的叫声。这让警车更焦躁了，他两只手的手指紧紧掐入自己对侧手臂上的金属蒙皮，最终顺着门一点一点滑下来，几乎跌坐在地面。他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个包裹上。

 

“打开它。”头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警车没有动。他听着那声音从嘈杂的发源地过来，一路上几乎没有隐藏行踪的打算。最好也是这样，阿尔茜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出现在警车舱室的通风管口时他狂怒（而略带惊吓）地直接把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忽略掉她的剑根本就已经捅穿了自己的手臂。后来他们两个倒是达成了沉默的一致，在对他们而言算不上和睦的汽车人阵营里保持着比普通战友更亲密一点的关系。阿尔茜也是为数不多的能看到警车丢掉面具的人之一。不，那群绿色的傻大个才不算在里面。

 

“你又知道什么了。”警车的声音里泄漏了比自己预想的要多的不满和挫败。影子一样的美艳女性从通风口里更多地探出身子，警车能感到她的移动在自己头顶带动起气流。

 

“在走廊里碰上了你的亲卫队，和他们好好交流了一番。”阿尔茜亲吻了一下手中还在发热的剑柄。“能让几个挖地虎求我可是一件有趣的事。”

 

阿尔茜的暗示让警车沉思了一瞬，然后怒气的火花一下就又燎着了电路。警车蹭地站起来，诅咒着去拉门手柄：“那群该死的绿疙瘩又说什么了？！每天只会咋咋呼呼惹祸，不该操芯的事情穷操芯…”

 

燃烧的能量剑唰地从警车指尖和门手柄间极窄的距离划过，让警车咝咝地吸着气收回手。阿尔茜从天花板上跳下来，仍然站在警车背后他看不见的地方。

 

“你还觉得他们的担芯是毫无道理的吗。”阿尔茜的声音非常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无奈。“看看你现在的状况。你就是他们的首领和核芯，他们对你的关芯是发自内芯的，而你的焦虑也会完全反映在他们的处理器里。”

 

警车垂下手臂。阿尔茜和他相距颇近的机体间蔓延开尴尬的沉默，当警车再开口时，声音的不稳定连他自己都没法逃避。

 

“组合体的事情我自己处理。”警车忿忿地扔下一句，又去拉门，但阿尔茜在后面伸手摸住了他的腰，让他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我和女孩们1谈过了。”阿尔茜的声音更近了些，感觉几乎是贴在警车背上。“我的确不知道，也没法知道和其他人精神共享是什么感觉。但我能想象，想象那种不用再去费力隐藏自己的一切，以及总会有人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从不背叛的感觉。或许你一开始不会去追寻这种关系，认为它让你变得软弱。”相对纤细却绝对致命的指尖一路游离到警车的后颈，在他惊得一颤的时候却又移开了，转而安慰地抚摸警车永远绷得太紧的双肩。“但它找到了你，现在你和他们是一体的，而他们给了你绝对的主导权。这种信任足够了。”

 

警车安静地握住阿尔茜的手，转过身来面对比他矮一些的女性。她目光炽炽地盯着他，然后那里面浮现出更多女性特色的忧愁和关切。咔嚓地一声剑刃入鞘，她用另一只手覆在警车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那是我们这种人需要的东西。”

 

“去找他们吧。”

 

警车短暂地关闭了光学镜。当他刷新它们再开启的时候，阿尔茜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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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聚成一团窃窃私语的挖地虎们抬起头来，在看到他的时候整齐地僵住了。清扫机和搅拌机不知道是要一起站起来还是分头溜开去，结果是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推土机则完全是一副彻底死机的表情，停在半空中的左手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态。拖斗发出细小而短促的抽气声，发现自己离门口（和在那里站着的警车）最近，连头都不敢扭一下。只有吊钩在冻住几秒后反应过来，环视一圈神态各异的队友们，最后看着警车。警车觉得自己在他开腔之前隐约听见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们能帮你吗，警车？”吊钩站起来，把推土机完全焊死在他肩上的右手推下去，向警车走过来。警车踌躇地在门口站定不动，机体稍微晃了两下。吊钩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停下来以给警车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但警车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的表情十分别扭。吊车的关切逐渐变成了紧张，他向前跨一小步伸出手去：

 

“警车？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又连续十几个循环工作了吧，疲劳和焦虑我们在链接里都感受得到，我们很担芯…”

 

他突兀地住了嘴，而警车也感受到链接里传来的其他四人激烈的反应。“住嘴啦别提这事警车不喜欢和我们共有一切！…”“你才住嘴他也从这里听得到！这么近的距离…”他只从一瞬间纷乱的信息流中分辨出这么几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这下吊钩也没法直视警车的光学镜了。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和不远处警车坚韧的腰部曲线，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先道歉再说。这时他听到警车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们。”

 

房间里没人再费芯掩饰不解的情绪了。吊钩抬起头来看着警车，后者似乎更加紧张，但却仍尽力一脸严肃地继续说下去，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公事公办。

 

“一直没告诉你们，但你们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好意我也领了。同为队友，我本该对你们更坦诚，这一点我实在要反省。我希望…”

 

他不知什么时候低下去的头被吊钩扶住了。对方抬起他的头，在警车挣扎着试图隐藏过热的面部装甲时轻轻地吻在警车的前额上。

 

“我们明白，警车。我们总会在你身旁。”

 

有那么一会儿警车觉得自己的面部装甲快把里面的线路烫坏了。他的眼神从吊钩面前游离开来，又看到后面四对闪闪发光的光学镜，尽管其中三对隐藏在热切的护目镜后面。

 

我的逻辑线路一定是被机器狗啃了。当挖地虎们像幼生体一样聚拢过来拥抱亲吻他时，警车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

 

End

 

 

 

 

注1：“女孩们”指风刃一行人，我假设风刃和猛大帅也有这样的高度处理器共享关系。其实这里应该还挺明显。

 

注2：真正让阿尔茜和挖地虎们战个痛快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有求于她，也不是他们之间（可有可无的）积怨，而是她被这群芯甘情愿跟在某位别（傲）扭（娇）的长官后面，日趋抖M的家伙闪得很烦躁。

 

注3：机器狗表示身在太空也中枪。执行隐蔽护卫侦查任务时打喷嚏是很容易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