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茄之猫

才步入社会没几年就莫名其妙地丢了工作，也没在什么政府机构注册过，埼玉现在可以说是近似自宅警备员。每月从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地方收到社保金，偶尔还有奇怪的慰问信，让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为公司作出了什么巨大牺牲而作为闲人被供养着。但那些令人如鲠在喉的生硬公文，和看起来分外陌生的通讯录又闲得有些异常。好在埼玉是乐天派的性格，想不明白的事从来不费心，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好。

正是这一点让埼玉遇到了些奇妙的小麻烦。他独居，未婚，但却总有着家里有一位伴侣-或者至少是另一个人-照料着自己生活起居的错觉。尤其是冬天的早上，冷风从窗户刮进来却又难以脱离尚余热气的被窝的感觉太难熬了。于是在又一封慰问公文送到时，他不太抱希望地在结尾询问他的要求（并公事公办地附上了回函信封）的地方填上了“希望为我请一位帮助打理生活起居的助手”。

然后他就被第二天早上送到的巨大纸箱和里面的内容物吓了一大跳。扎着红色丝带，带着奇特绒线手套的机械少年沉睡在里面，左肩上放着使用说明书。他费力地在房间里给那东西腾出位置，然后开始寻找开启装置。

亲吻双唇这种设定让他不禁怀疑制造者的语文老师是否被冒名顶替，但纯洁正直的好青年埼玉对此倒也没有太多异议。只是在他退回安全距离之前，那双裸露在背心之外，却又被柔软的绒线裹住末端的手臂差点勒得他断气。

“老sh…主人！”

搞清楚这孩子为什么差点违反机器人第一定律足足花了埼玉一个小时。“对不起，可是您真的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那孩子这么说，黑色的瞳孔中黄色的光线简直要燃烧起来。埼玉有点头疼：就算是二手机型，更换使用者前至少也要格式化记忆储存扇区吧…但他一如既往地忽视了这个不会造成大威胁的小毛病，而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那么还是就欢迎你来我家。首先，帮我把碗洗一下。”

“好的，老sh…主人。”

“呃你还是就叫我老师吧，主人什么的听起来简直像是我有不良爱好。你有名字吗？或者出厂识别号？”

听到前半句，少年的瞳孔就像猫咪、兔子或者什么小动物看到食物一样点亮起来，柔软得埼玉的心跳莫名慢了一拍。但当他听到后半句，那光芒便如同燃尽的蜡烛般暗淡下去，最终简化成少年雕琢精细的脸上的一个苦笑。

“好的，谢谢您，老师。请叫我杰诺斯就好。”

埼玉很快就发现杰诺斯的设计非常出色。从修理外墙冰箱扛自行车等硬性技术活儿，到洗碗贴墙纸掸灰，他似乎做得相当熟练。做菜时粉红色的小围裙穿在他身上也很合身，仔细地擦着墙角时弧形的腰背线条和皱着眉头舔去手上的液体巧克力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等等，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词）。他表现得就像一位完美而全能的的管家-除开那些总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让埼玉颇有些别扭的视线，几乎能在他的背后烧出一个洞。不过这高功率倒能在别的地方派上用场。又一个寒冷的冬夜，埼玉对杰诺斯说：

“过来帮我暖暖床。”

杰诺斯的动作僵住了一瞬，脸以对一个机器人来说颇有难度的方式红了起来。他低下头，有些害羞地小声说：

“我的身体外表面基本全是金属覆盖，要暖和起来可能会需要提高机体运转速率。但这也会有很大的噪声，老师您休息可能…”

“好啦好啦没问题的，那你就开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睡好了。”埼玉头痛地打断了对方的技术型长篇大论，无视杰诺斯更加手足无措的姿态把他拉进了被窝。仔细地掖好被角，埼玉注意到杰诺斯一直没有脱下来的手套。

 “你的手套都不摘下来的吗”

“您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摘下来，但是…”

“嘛那就摘下来吧，两个人一起睡这样也舒服点。”

杰诺斯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还是顺从地摘掉了手套。埼玉执起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里面是…”

他努力抑制住突然涌起的逃跑/扶额冲动。

“…烧却炮吗？！”

啊，又一个不知为什么涌入脑海的名词。但埼玉却是着实被吓了一跳。好在这几天与杰诺斯相处的经验告诉他对方不会拿这个来对付他。他摸摸杰诺斯的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是什么额外的设计功能吗？”

杰诺斯的瞳孔似乎又闪烁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芒在黑夜里像深远天空中的星星。他悄声说：

“您知道它的名字不是吗，老师。”

“您也知道，我曾经是另一位老师的学生，和他并肩作战。他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却顶着民众的恶意拯救他们的生命，也无数次挽救我于怪人手中。他教给我许多东西：我不是一架单纯的复仇机器，而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类；不能仅仅使用蛮力战斗，要时刻反省自己作为英雄的内心…但最重要的，就是牢记自己英雄的身份。”

埼玉在不知不觉中放大了瞳孔，为了这些看似传奇的经历，更是为了这些故事中越来越熟悉的身影。杰诺斯仔细地注意着他的身体数据和面部反应，用斑驳的手心握住了埼玉逐渐沁出冷汗的手，炮口在他指尖的薄茧处轻轻摩擦着。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世界命悬一线时拯救了我们，直到最后一次他的记忆和力量一同离我们而去。但我知道他会是自己信条的最好执行者。不管花多久，不管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他会回到我们身边，重新成为我的老师，我最重要的人。”

杰诺斯终于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得足够近。他稍微低下头，吻上了埼玉温暖的双唇。

 “老师，我现在能欢迎您回家了吗。”